3月28日,贵安新区大松山墓群拿下2022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这处贵州考古史上发掘规模最大、延续时间最长的墓群,短短半年里便完成考古发掘工作,发掘规模和速度都十分惊人,有专家评价“这是一个发掘规模的奇迹”。
为配合大型基本建设,高质高效完成考古发掘任务,贵州积极探索实践,创下了多个“首次”——首次开展高规格基建考古专家评审、首次引入考古监理、首次开展大规模专家验收等,一系列有力举措,实现了基本建设和考古发掘“双赢”,打造了基建考古的“贵州样板”。
“大松山墓群的考古发掘工作,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又不影响大型基本建设,实现了社会效益和文化效益双丰收。这是贵州配合基本建设考古的一次积极探索和典型实践,也是考古人勇于担当的有力体现,对贵州后续做好基本建设考古工作提供有益的思路和借鉴。”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周必素说。
勘察:考古先行发现大规模墓群
2021年,贵州医科大学新校区一期建设项目启动。该项目选址所在的贵安新区马场镇,地下遗迹丰富。早在1965年,马场镇周边墓群就曾出土大量陶、瓷、漆、铜、金、银等材质的珍贵文物,填补了贵州两晋南朝至隋唐时期考古的空白。要动土,先考古。对拟建设区域开展考古调查,十分必要。
作为省会城市,贵阳市、贵安新区历来都十分重视基本建设考古工作。近年来,在如何处理好“城市改造开发与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利用”问题上,贵阳市拿出了一系列有力举措。
据贵阳市文化和旅游局文物处处长周星介绍,2018年,在贵阳市工程建设项目审批制度改革中,明确将考古调查和文物保护工作纳入工程用地规划综合评估或建设许可审批系统进行统一管理运行,即工程建设前必须进行考古调查。
2021年5月,《贵阳市、贵安新区考古调查专项区域评估指导意见(试行)》出台,明确要提高审批服务效率,有效解决建设工程文物保护和考古行政许可审批手续复杂、办理时间长等问题,提升投资软环境,促进建设项目尽快落地。同时,明确县级政府土地出让1万平方米以上开发建设区之前,需开展文物考古调查勘探,编制《文物考古调查勘探报告》,提出文物保护措施与建议。对新发现的文物遗存,按保护等级和专家意见,分别实施原址保护、迁移保护或抢救性考古发掘与清理等保护措施。
“2021年底,贵州医科大学新校区项目在开展风险评估时,市文旅局提出需要对项目建设用地进行考古调查,然后才能进行项目建设。”周星说,建设方听取了建议,随即委托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开展考古调查。
2022年1月,一场大规模的考古调查工作在马场镇栗木村的大松山附近展开。
“结合以往文物普查、文献记载等资料,我们组织了近百人的考古勘探队,对项目用地进行了‘地毯式’的排查。”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贵州医科大学新校区文物考古勘探调查项目领队胡昌国说,考古勘探才一个多月,就发现了很多有价值的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文化遗存。
随着勘探和复勘的深入,一大批墓葬被发现。随后,省考古所及时将有关情况向国家文物局汇报。4月25日,贵州首次以“线上+线下”方式,联动国内考古“大咖”和省内专家学者,对贵州医科大学新校区建设一期项目基本建设考古项目进行了长达5小时的评审,为接下来的大规模考古发掘打下了坚实基础。
发掘:创造考古“贵州速度”
贵州医科大学新校区一期建设项目占地3223亩,拟于2023年6月30日建成交付,工期十分紧张,这无疑给考古发掘工作带来巨大考验。
“基本建设是为了助推地方社会经济发展,而考古发掘将为地方文化注入强大活力,两者都非常重要。”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周必素说,在项目建设时间紧、考古发掘任务重的前提下,对考古发掘工作提出了更高要求。
为高质高效完成考古发掘任务,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牵头与北京大学、四川大学、中山大学“强强联合”,从2022年7月起,开始对大松山墓群进行全面考古发掘。
“根据前期的考古勘察情况,我们将现场划分为4个区域,每支队伍负责一个区域,分区作业、协同作战、一体推进。”胡昌国说,前后共投入业务人员、技术工人100多名和民工近300名,是贵州考古史上人员投入最多的一次。期间,考古队伍节假日不休,严格按照《田野考古工作规程》,进行专业化、精细化作业,以及室内整理、清洗等工作,“集中攻坚”确保考古发掘快速推进。
考古队伍与建设方、施工方密切配合,交叉作业,积极配合建设方率先发掘急建区域,实现了考古发掘和项目施工双促进。“通过科学制定交叉作业方案,我们对现场采取网格化管理方式,最大化实现考古发掘与现场施工同步推进,最终考古发掘提前近两个月完成,为项目施工提供要素保障。”贵州医科大学新校区一期建设项目代建单位现场负责人谢松佐说。
此外,省教育厅、省文旅厅、贵阳市文物局、马场镇等各级职能部门积极支持配合,及时协助解决发掘经费、土地征收、文物保护与安全等问题,形成强大工作合力。
为保证考古质效,本次考古在贵州首次聘请专业监理机构,围绕考古团队组成、规章制度建设、考古勘探等10余个方面,在项目开工、中期、结项等阶段进行全流程监理。
“各单位均按时、按质并超额完成了考古发掘工作,取得了丰硕的考古成果。”监理单位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李洋说,本次监理工作实践不仅为项目的高水平实施保驾护航,也标志着贵州省考古监理制度的初步建立,为促进贵州省文物保护与经济建设协调发展提供了宝贵经验。
通过一系列有力举措,短短6个月便高质高效完成考古发掘工作。整个过程不仅超速度,更是高质量。
“半年多时间里发掘了2192座墓葬,这个数量非常惊人,发掘过程中各项工作做得规范、有序,是一次水平非常高的考古发掘。”“大松山墓群发掘项目是一次高质量的田野考古发掘,取得了积极的考古成果。”“面对如此大的工作量,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作了充分准备,组织有序,各高校协同参与,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在2023年1月16日举行的专家咨询会上,国家博物馆考古部研究员信立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白云翔、朱岩石等国内考古界“大咖”对大松山墓群的考古发掘给予了高度评价。
研究:埋藏在地下的“黔中通史”
截至2023年1月,大松山墓群共发掘面积13500平方米,清理墓葬2192座,出土各类文物4000余件(套),墓葬时代从两晋一直延续到宋元明时期,延续1400余年。其中,前段为两晋至隋唐时期,墓葬共155座,主要散布于大松山水库周围的斜坡地带;后段为宋元明时期,墓葬共2037座,主要密集分布在坟坝顶。
出土文物主要以生活用具和装饰品为主,涵盖金、银、铜、铁、锡、陶、瓷、漆木、玻璃、玉石等材质的文物,其中不乏金挂饰、银梳背、铜条脱、贴金铜盘、铜印章、锡鱼、铜铃、串珠、项饰、银梵文种子字等造型独特、工艺精湛的珍品,还有反映中外文化交流的宝石和玻璃珠,以及南朝陈太货六铢等。
边发掘、边保护、边整理、边研究,这是本次考古发掘工作的一大亮点。10余家单位开展了体质人类学、古DNA、地质学、历史学、文献学、民族学等多学科综合研究,并运用多种技术手段,对漆器、铁器、青铜器等器物进行分析检测和保护。如与川大合作开展体质人类学、金属器、珠子等研究;与复旦大学合作开展古DNA研究;与重庆考古所合作开展青铜器研究;与湖北省荆州文保中心合作开展漆器研究等。
“本次发掘的墓葬表现出从小聚集家族墓地到公共大墓地的巨大转变,反映了黔中地区古代文化进程。”周必素说,通过初步研究,本次考古发掘有3个方面的价值。首先,大松山墓群是贵州乃至西南地区已发掘规模最大、延续时间最长的一处历史时期墓地,出土文物众多,反映了该地区不同时期生活、商贸、信仰、丧葬等文化面貌,生动描绘出西南边疆古代民族1400余年的历史画卷,建立了西南地区考古学年代标尺。其次,这是云贵地区已发掘规模最大、出土器物最丰富、文化因素最复杂的南朝时期墓葬,反映了两晋南朝汉夷边界的东移。其三,不同时期的墓葬,地域特色浓郁,反映该地区的对外交往、交流、交融,是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形成发展的生动案例。
保护利用:建议建遗址公园促文旅融合
考古不光管“挖”,还有“保”和“用”。
2022年以来,贵州省宣传系统的主要领导带队,相继前往贵安新区牛坡洞、招果洞等获得“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的洞穴遗址和大松山墓群发掘现场进行调研,对文物展示、保护、研究、利用等进行探讨和指导。
“大松山墓群的重要发现,得到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拟从贵州医科大学新校区调整出120亩地,建设大松山墓群展示区、大松山遗址博物馆和贵州考古标准库房。”周必素说。
地处黔中腹地的贵安新区,是贵州考古的“福地”,考古成果丰硕。一系列考古证实,贵安新区是贵州从史前到明清唯一一个拥有完整考古文化序列的地区,是以考古学完整书写贵州通史的唯一地区,是贵州史前洞穴遗址分布最为集中的地区,是贵州目前唯一出土彩陶的地区,是贵州魏晋南北朝时期遗存分布最集中的地区,也是先后3次获得“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的地区。
随着大松山墓群考古发掘再次取得丰硕成果,如何保护利用好考古成果、考古遗址,并实现文旅融合,成为重中之重。
“一系列考古成果的取得,极大地丰富了贵阳贵安乃至全省的文物资源和文化资源,进一步加深了对贵州文化和历史的认识。”贵州大学旅游与文化产业学院教授金颖若说,近年来,随着贵安新区牛坡洞、招果洞、大松山墓群等一系列遗址、墓群的考古发掘研究,为贵州提供了宝贵的文化资源。对于遗址的保护利用问题,他建议整合考古发掘遗址、遗产,建设考古遗址公园。
“考古遗址公园是一个很好的文旅结合产品,将填补贵阳旅游在该领域的空白。”金颖若说,通过文化遗址塑造富有地方特色的旅游文化品牌,助推贵州文化传播,实现“以文塑旅、以旅彰文”的良性互动。同时,通过打造遗址公园拓展新的文化服务,在进行休闲活动的同时,有效促进科普教育、文化宣传等。
贵州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原所长、贵州省地方志原办公室主任、历史学研究员范同寿认为,做好贵安新区考古遗产保护和文旅融合发展,将考古的成果转换为文旅融合发展的新场景,在考古发掘与文物保护中打开文旅融合新视角,将为纵深推进“强省会”行动提供硬支撑。“在做好考古遗产保护的基础上,建好遗址公园,有利于聚集贵安新区的人气,进行考古科普和文化教育,推动本土文旅融合发展。”他说。
考古故事
出土器物最多的墓葬
在大松山墓群中,坟坝顶M390是整个墓群中最为独特的存在,既是石室墓群中少有的土坑墓,又是此次墓群中出土文物最多的一个墓葬。这座外表平平无奇的明代墓葬共出土了41套器物,仅料珠就出土了900多颗。
坟坝顶墓群出土玻璃制品(明)。图由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提供
来自四川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的研二学生李佳骏参与该墓葬的考古发掘工作。2022年8月,他进入考古现场,和师兄谈北平一起开始了对M390的挖掘清理。“一般来说,土坑墓出土的器物很少,而且这个墓的规模不大,我们一开始也没有挖到什么东西,一度以为是个空墓。”李佳骏说,随着墓室挖掘的逐步深入,三个排着摆放的陶罐映入眼帘。
同时,一团堆聚在一起的戒指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李佳骏说:“我们现场数下来有11枚戒指,后来清理出来是13枚,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多戒指,太惊喜了!”
坟坝顶墓群出土戒指(明)。图由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提供
在进一步清理过程中,一些器物逐渐显露出来。李佳骏说,除了项链、铜钗、梳背、戒指、镯子等,现场还清理出900多颗珠子,“这种特别小的珠子就只能用细签子一点点挑,把上面的土清理掉。”
珠饰(南朝)。图由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提供
M390还出土了三枚钱币,其中一枚是南宋的钱币。李佳骏介绍,它背面写着15,应该是个纪年。
另外和其他墓葬不一样的是,M390器物的摆放位置充满疑团,李佳骏表示,按常规位置,梳背和发钗应该在胸口或者头部,戒指、珠子在手部,但这个墓器物摆放的位置很奇怪,珠子戒指都很集中,其他器物也是层层叠叠放在一堆,所以并不能看出墓主人的入葬姿势,可能后面有扰动或者捡骨之类的二次葬。
田野考古中的“她”力量
“每天的考古发掘就如同开盲盒一样,总是给你带来惊喜。”聊起大松山墓群的考古发掘工作,王静寂如是说。
王静寂来自贵州大方。2022年8月,她从曲阜师范大学文博专业毕业后,通过实习应聘加入到大松山墓群的考古发掘工作中。她也是本次田野考古技术人员中唯一一名女生。
王静寂介绍,作为技术人员,每个人都分派了任务,对指定的墓葬进行发掘。在发掘前期,69号墓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洋沟土M4部分器物出土情况。图由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提供
“这是个石室墓,墓室损坏严重。清理第一层时,墓室前部发现了碎细的陶罐,后部有陶器和两个瓷器,中间有一块棺板,起初还以为到底了。”王静寂说,通过对土质进一步观察,她发现并没有到达深土层。在拍照扫描后,她继续往下清理,仅清理10余公分,大量的器物出现在眼前。
两晋南朝器物。图由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提供
经过清理,该墓室共清理了铜发钗、银梳背、铁剪刀、铁锥、料珠、陶罐等20余件器物,不仅数量多,器物种类也丰富,包括铁器、瓷器、陶器、漆器、铜器、银器等。
“这个墓室有几个奇特的地方,一是发现了一串很长的料珠,从头部一直垂到腰部;二是发现了约30公分长的铜发钗,以及银梳背、铁剪刀、铁锥等器物;三是在残骸盆骨处,发现了2枚小铁钉。”王静寂说,“根据墓葬形制、出土器物等判断,墓主人为明代一名少数民族女性。”
银梳背(明)。图由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提供
“这个墓是发掘前期清理器物最多的墓葬,这无疑给考古发掘工作带来了惊喜和期待。”王静寂说,她全程参与了大松山墓群的发掘工作,发掘了50余座墓,清理了上百件器物。
“很荣幸刚毕业就参加这么大规模墓群的考古发掘,通过实践和老师们的指导,学到了很多东西。”王静寂说,通过这次实践,更加坚定了她从事考古工作的信心和决心。如今,她一边工作一边备考研究生,希望通过进一步深造后参加更多考古工作。
来源 | 贵阳网
编辑 | 赵子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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