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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陆绍阳《看画小记》

殷陆君

我是第二遍读陆绍阳的《看画小记》，第一遍，我读得相当快。记得拿到书的那个周末，我已经读了一半。读第二遍，我看到一幅徐徐展开的西方美术史卷，恰如一条流淌的静河，两岸芳草缤纷，是原始社会到中世纪文艺复兴到近代现代各个时代画家的精品长廊；其中瓜果飘香，是不同地域不同流派的集萃展陈。

我看到一段变化多姿的绘画发展历程，似乎表达一种形式的诉说，从点线面起，具象逐渐丰富承续，从平面向立体转变，从形入神到形神兼备合力。组成河流的是曲曲弯弯的小溪，形式的丰富、材料的变化、风格的变异各有支脉发端、典型作品可鉴，内容从图像到人像到精气神定的人，视角从客观之景到主观之景，感受从平面到立体到综合，画家从入世到出世到物我合一、世我相忘，画眼中之景到心中之世界。

这条线索，读第一遍如水中青苔似有似无，第二遍如游鱼碎石若隐若现，及到第三遍，这条主脉如静水流深清晰可见。

揭示这样丰富斑斓的绘画精神图谱，需要平静气的长时间观察，需要平常心的细致体量，需要平和态的细腻表达，需要日复一日的平时积累。陆绍阳的观画历程，出于偶然，因为学电影的元素是画面，需要美术为基、优美为求、个性为特色、丰富为色；其实必然，他喜欢看画，喜欢近距离观赏游目骋怀，喜欢到画家生活的时代中体会视听之娱。

画家思考他眼中的世界，一头连着客体，一头连着主体，时移景异、人移画异，时代各异、风格迥异。一个人若有深爱，就会如醉如痴。虽然工作如此之忙，绍阳仍会在周末驾高铁赴外地去观画展，为的是看梦中的维纳斯；择机御海向西行，在地中海沿岸长时间仰观壁画，在小岛细屿考询画家绘画创作场景；更多的时候，他在西方史书中查勘蛛丝马迹，在画家传记中寻找线索端倪。

固然，以今人之视昔和后人之视今，人以画名，画以人传，传闻有不少是真、有不少是作、其中必有假，真假真假，神神秘秘，这就是故事的特殊味道。但是我们看画，品画，以我之眼观他画，以我之手书我心，手段、方法、形式各异，形式、结构、理念，个体差异恰成巧趣，有智有慧自成高格。

画家的差异，今天表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幅风格各异的作品。这本书展示的名画佳作，有的因其超越时代，在当时就声名鹊起；有的因过于超前不为时人所识，但即使曾尘封向隅一角、一旦抖落历史的风尘，就闪烁出应有光辉。画家的画风，表面是风格，深层次是性格。画家展示他眼中的世界，也是他心中的世界，时代不同、个性不同，有的把知觉附在对象上，作品是什么色什么调他就是什么格什么风；有的隐藏起来，把内容的隐晦和艺术的神秘蕴藏在一笔一画的涂抹中、一刀一铲的刻画里。

画的差异，不仅在时代世殊事易之中，而且也在读画的人之中。懂画的人和画之间有良好的交流。好的作品，需要有静心视，视固然有一见钟情的平视，也有倾心相瞩的凝视，还有专业专心的长视。读她，读她的线条，读她的色块，读她的构图；读她，读画的技巧，读画的手法，读画的艺术；读她，读她的前人之基，读她的后人之来，读她的与众不同。

好的作品，需要耐心品，品那时的景：“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品那刻的境：“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品那地的人：“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读她，读她的微妙神情，读她的细腻情感，读她的风姿绰约；读她的高超手法，读她的创新试验，读她的特色探索；读她的技巧风格，读她的独特风骨，读她的艺术追求。

绍阳的《看画小记》，名为小记，我读出了其中之大。读他系统全面的绘画知识，读他看画的丰富深刻见识，更读出了他贯通西方绘画史、考古学、美学和新闻学的学识。学养到了，修养自现。修养到了，文字可见。到过众多河流的人，自然会走向海的广阔。闻过各种气味的人，更容易看到风云飘逸的时代。体验过沧桑的人，笔下常常流淌温润的意趣。

看画小记是随笔，绍阳说是随兴所写、随性所致。看画，因兴趣所生。读画，因爱好相随。他喜欢读画家的自述，记录画家的思考。画家精彩的言论是艺术的总结，也是人生的概括。他花了大量的时间看各种访谈和传记，了解画家的行为。如果说画是画家的思想表达，而画家行为是他追求的或正或反的相应佐证。关于艺术和生活、艺术和传统、艺术与社会、艺术与技巧的关系，有理性的本质思考，有感性的灵感顿悟。画是画家把瞬间化为永恒的精心创造！

让绍阳经常感动的是在与画的对视中，在与画家的对话中，他看到画家用手中的笔让时间停止，用作品凝固时代的精神！他读懂了这些一直在艺术山道中艰辛攀登的人们，用绘画践行人生的价值，用画作标注追求的高度。

这是心灵的漫笔，随心见性，把自己的心融进去了，把有温度的情感化入了，就把画家的性格写出来了，就把画的味道品出来了。从一幅幅美术佳作的小记中，我们读出了人性的色彩、人伦的情感、人文的关怀！

在阳光下读第三遍，我读出了自然而然的温暖、人生一直向往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