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俄乌打不打，欧盟都将减少对俄能源依赖

不管俄乌战争最终会不会爆发，欧盟都试图多元化天然气供应来源，加速向可再生能源的过渡

图/Pixabay

文 | 《财经》特约撰稿人 魏城 发自伦敦

编辑 | 郝洲

新旧年交接之际，俄罗斯在俄乌边界地区屯兵列阵，但局势发展却渐渐演变成俄罗斯与美国的隔空博弈和较劲，受影响最大的欧洲诸国，甚至乌克兰本身，都沦为看戏的观众。

进入2月，欧洲试图夺回在乌克兰危机中的话语主导权。2月7日，法国总统马克龙亲赴莫斯科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会晤，德国总理朔尔茨抵达华盛顿与美国总统拜登当面沟通，由欧洲大国出面的外交调停努力一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另一方面，欧盟各国也为一旦无法阻止战争、俄罗斯停供能源做相应准备。

欧盟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一直是欧盟国家（尤其是德国）对俄外交无法真正硬起来的原因之一。不管俄乌战争最终会不会爆发，欧盟都试图降低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

欧盟的“软肋”

俄罗斯最终会不会入侵乌克兰？如今各方说法不同。

各方似乎没有什么争议的一个事实是：俄罗斯在靠近乌克兰的俄罗斯边境地区集结了逾10万名士兵。

美国对此的解说是：俄罗斯已经集结了全面入侵乌克兰所需的70%的军事力量。但俄罗斯一直否认有任何入侵乌克兰的计划。

不管未来局势究竟往哪个方向发展，对俄乌局势最关心、最紧张的还是欧盟国家，因为欧盟非常依赖俄罗斯的能源供应。

美国最有影响的外交政策智库——美国外交关系协会最近在其网站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指出，俄罗斯目前供应着约三分之一的欧洲天然气消费量，用于冬季取暖以及发电和工业生产，欧盟超过四分之一的原油也由俄罗斯供应。

有些欧洲国家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性更强。例如，对爱沙尼亚、波兰、斯洛伐克和芬兰来说，他们国家75% 以上的石油进口来自俄罗斯。

德国是欧洲最大的经济体，其一半以上的天然气和30%以上的原油供应来自俄罗斯。 法国的大部分电力来自核能，但法国仍然依赖俄罗斯满足其化石燃料需求。 分析人士说，德国和其他欧洲国家计划逐步淘汰核电和煤电，可能会增加这种依赖。

如果一旦发生了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战争，那么，美国肯定会带领整个西方对俄罗斯实施制裁，如果普京作为报复手段，切断对欧盟的能源供应，欧盟怎么办？

由于担心俄罗斯可能在战争一旦爆发时停止对欧盟的能源供应，欧洲的能源价格曾经在2021年底飙升至创纪录高位。

花旗银行的分析师表示，如果莫斯科切断对欧盟的所有能源供应，欧盟将不得不实施紧急的能源配额供应以及轮流停电。

有人认为，俄罗斯经济本身也过于依赖能源出口带来的外汇收入，所以，普京不会自断财路，不会完全切断给欧盟的能源供应。即使在冷战最紧张的年代，苏联也没有完全停止天然气出口。

但另外一些人认为，普京不同于前苏联的几位领导人，如今普京能够承受短期能源冲击的代价。

跨国能源信息公司“能源情报（Energy Intelligence）”的欧洲天然气专家海梅·孔查根据2021年四季度的数据，算出了这个代价：如果俄罗斯完全关掉给欧盟的管道天然气供应，那么，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每天平均损失的营业收入将在2.03亿至2.28亿美元之间，如果这种天然气禁运持续三个月，那么，它的损失总额将达到200亿美元。

孔查认为，如此规模的损失对于摇摇欲坠的俄罗斯经济来说将是毁灭性的，因为苏联严重依赖向西方出售天然气所赚取的硬通货，但如今 俄罗斯的央行储备中有大约6000亿美元，可以轻松应对这样的打击。

即使俄罗斯如其所言不打算入侵乌克兰，但大兵压境导致的战争恐慌情绪，对它却是有百利无一害，因为满天狂飞的战争传言和欧盟各国对俄罗斯可能切断能源供应的恐慌，恰恰是近来石油和天然气价格不断飙升的原因之一。

摩根大通银行预测，如果没有战争却有战争恐慌，那么，因此导致的能 源价格上涨将使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2022年的营业毛利润超过 900 亿美元，高于 2019 年的 200 亿美元。

确实，能够通过战争恐慌情绪，“不战而屈人之兵”，似乎对俄罗斯更为有利。

替代能源在何方？

大兵压境，战与不战，对严重依赖俄罗斯能源的欧盟都不利。所以，如今欧盟急于找到应对危机的短期和长期解决方案。

作为短期解决方案的一部分，欧盟目前正在全力寻求液化天然气主要生产国的帮助。

2月7日，就在普京会见马克龙、拜登会见朔尔茨的同一天，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和欧盟能源专员西姆森也在华盛顿会见了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和美国能源部长格兰霍姆，他们试图获取美国液化天然气的供应保障，以防万一出现俄罗斯切断对欧能源供应的情况。

为了安慰焦虑的欧洲盟友，布林肯表示，拜登已经保证，美国会尽其所能帮助缓解欧洲能源供应被切断造成的混乱。布林肯还说，美国已经与全球各国政府和主要的能源生产商就确保天然气供应开展了短期磋商。

美国能源业也表示愿意协助。美国行业协会液化天然气联盟（LNG Allies）的CEO弗雷德·哈钦森说，从长远来看，“如果欧洲希望在市场上有更多的美国液化天然气，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欧洲信誉良好的交易对手与我们达成交易。”

欧盟高级官员最近几周还前往阿塞拜疆、卡塔尔等液化天然气生产国，展开外交魅力攻势，探讨能否获取这些国家新的供应。

西姆森在2月4日与阿塞拜疆政府官员举行了会谈之后说，阿塞拜疆展示了“在欧盟的天然气供应一旦被切断的情况下支持欧盟的明显意愿”。

欧盟还计划与尼日利亚展开磋商，以寻求扩大其液化天然气供应来源。

此外，为了保护欧洲家庭和企业，欧盟还在研究如何保护消费者免受俄乌战争或战争阴云所导致的潜在能源危机影响。

几个月前，在创纪录的电价飙升期间，欧盟委员会曾经提出，在一旦出现天然气危机的情况下，他们打算进行干预，以削弱天然气价格与欧盟批发电力成本之间的联系，但欧盟能源监管机构当时驳回了他们的干预要求，警告欧盟委员会不要扰乱欧盟的电力定价体系，表示如果引入价格上限等工具，将会迫使一些供应商破产，从而危及供应安全。

但如今欧盟委员会正在研究，如何在天然气危机时采取临时干预措施，削弱天然气价格与批发电力成本之间的联系。

作为更长远的确保能源安全的计划，欧盟还打算加大研究、开发清洁能源的力度。在2月7日会谈期间，西姆森和格兰霍姆都强调说，欧洲当前能源困境的长期解决方案，在于加速向可再生能源的过渡。

替代能源在何方？

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是原北溪管道的扩建，是一条由俄罗斯经波罗的海海底到德国的天然气管道，它在2018年获得德国政府的批准，并于2021年9月完成建设，但由于西方与俄罗斯的紧张关系不断升级，它何时启用面临着种种不确定性。

2月7日，拜登在会见朔尔茨时表示，如果俄罗斯真的入侵了乌克兰，那么，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就不应该启用。

朔尔茨没有明确表示，一旦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德国政府就会拒绝批准该管道开始输送天然气，而是顾左右而言他，仅仅表示美国和德国正在“共同行动”和“完全团结”。

德国新政府最近受到乌克兰和美国一些政党的批评，这些批评者指责德国没有充分参 与华盛顿领导的针对俄罗斯的施压行动。

此前，德国宣布，不会加入美国和北约其他国家向乌克兰军队运送武器的集体行动，并提出质疑称，如果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德国是否真得准备好冻结北溪 2 号天然气管道。

如今，朔尔茨试图通过担任德国总理后对白宫的首次访问，来调和上述分歧。

朔尔茨2月7日对记者说：“我们是亲密的盟友，在应对当前危机时将采取协调一致的行动。”他还补充说，如果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俄罗斯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白宫女发言人普萨基也表示，德国“对美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但普萨基在回答有关北溪 2 号管道问题时表示，美国的立场很明确：如果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这条管道就“不应该继续推进”。

就在德国和美国力图掩饰他们之间在乌克兰危机中的分歧之际，马克龙亲赴莫斯科的调停之行，似乎也没有带来他所期望的重大突破。为了表明此行不是白忙一场，马克龙在会见乌克兰领导人之前对记者说，普京向他保证，俄罗斯军队不会在俄乌边境附近加剧危机。

“我得到了普京的保证，危机不会恶化或升级。”马克龙说。

然而，俄罗斯方面却表示，任何关于所谓保证的暗示都是“不正确的”。

看来，马克龙并不是一匹能够“克”住普京这条“怪龙”的“神马”，欧洲还要继续笼罩在导致能源价格飙升的战争阴云之中。

（作者曾在英国多家知名媒体担任资深记者、编辑。作者微信公众号：魏城看天下）